鄭碩看著屏幕上顯示的第21個撥出記錄，煩躁的吸了口煙。旁邊開車的人用眼角偷瞄他，立刻又直視前方。

白色的煙霧還沒成形就被窗外湧動的風吹散，後座的人被嗆了一口，壓抑著嗓音咳嗽，終於喚回了他的註意力。

“抱歉。”鄭碩趕緊打開滅煙器把剩一半的煙扔進去，抱歉的回頭看。林珣捂著嘴，擺手示意自己沒事，旁邊的布景板卻賞了他一道淩厲的視線。

“你先睡一會吧，別死撐。”鄭碩沒理會方景陽，林珣的臉色比剛才在辦公室裏還難看，畢竟是鹽水吊一半被叫起來的，根本就沒緩過來。搜查令批下來的時候他執意要一起出勤，再三強調好不容易有了突破口，不能有任何閃失。鄭碩和方景陽兩個人都勸不動他，只能讓陳庭安把簡易掛瓶裝置移到車上來，由方景陽扶著，讓林珣靠在後座繼續掛。

“沒事，我還不至於那麽虛。”林珣勉強扯出一個笑，卻因為車子這時候剛好顛簸了一下，整個人瞬間歪向車門。鄭碩急的立刻伸手去扶，在還沒碰到他之前就被另一個人捷足先登了。

方景陽的臉上依舊平淡的看不出情緒，雙手卻把林珣的肩膀穩穩扶住，將那失控的身體拉向了自己懷中靠著。

鄭碩的手僵硬的停在了半空中，和方景陽對視的那一眼有太多的情緒一閃而逝。

林珣被這一下顛的頭暈眼花，沒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麽，也沒意識到車內的氣氛變緊張了。唯有充當司機的吳晶晶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，生怕一轉頭就看到她家老大殺人的眼神。

鄭碩在一陣詭異的沈默中坐直身體，拿起手機第22次打給楚晏。

依舊沒人接。

他看向窗外飛逝的景色，下意識的握緊手機，力道大的手背上青筋都爆了起來。林珣剛才的推理他一句都反駁不了，他不能直截了當的告訴林珣楚晏真正想做什麽，但林珣分析的那些卻又讓他對楚晏再次產生了懷疑。

如果林珣分析的是對的，那半個小時的時間差楚晏到底在做什麽？他真的和王述見面了嗎？他到底隱瞞了什麽？一直以來他對自己說的那些有幾句是真的？會不會他也在利用自己？

鄭碩頭疼的捏著眉心，他發覺犯了一個很嚴重的錯。作為一個工作多年的專業刑警，他居然沒懷疑過楚晏那天在1618號房說的那些，到底是什麽讓他的潛意識產生了偏頗？

楚晏並沒有故意裝出可憐的樣子，甚至一開始就裹滿了疑點。登記成假地址的別墅，拿出的那些跟蹤照片，和兩位死者多多少少都沾了點關系，第二次甚至巧合的出現在了案發現場。鄭碩也沒有去了解過他十三年前報案的初衷，只因為潛意識覺得，那個被過去束縛的少年也許背負了太多不能撕開的傷痛。他只是想，現在還不是逼問的時候……

在王丹那的遺體剛被發現時，楚晏曾固執的莫名其妙，追問自己有沒懷疑過他？

那時鄭碩以為楚晏是本性使然，故意開惡劣的玩笑。現在再想就發覺楚晏那時的眼神和反應很不對勁，就像拼命想在他眼中得到什麽答案一樣。

到底為什麽可以在疑點這麽多的情況下還能相信他呢？

林珣的咳嗽聲又又從身後傳來，打斷了他越來越混亂的思緒。他想轉過去看一眼，卻想起方景陽也在後面。

他嘆了口氣，強迫自己把視線停留在窗外，用深呼吸來平覆煩躁不安的情緒。吳晶晶又悄悄瞄了他一眼，鄭碩僵硬的靠在椅背上，肩膀到手臂緊繃著，連帶著襯衫都被描繪出了若隱若現的肌肉弧度，像一塊結實的板磚。她又看了後視鏡一眼，方景陽雖然沒有再摟著林珣，卻體貼的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蓋在林珣身上，林珣也沒有拒絕，只是閉著眼休息。

吳晶晶默默的嘆口氣，同情的視線又在鄭碩身上轉了一圈。估計整個市局就她一個人看出來鄭碩對林珣的感情吧，雖然她並沒有讓鄭碩知道自己發現了。

畢竟這種感情……

導航的提示音拉回了吳晶晶打岔的思緒，她穩穩的握緊了方向盤。市局的三輛警車豎著排成一字型，閃著刺眼的警燈往目的地疾馳而去，在空曠的高速上卷起了不祥的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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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晏坐在地下室小吧臺的高腳椅上，面前放著兩瓶喝空的紅酒，旁邊的酒杯裏剩一點底，恒溫的空氣裏殘留著純釀的甘甜。他手臂交疊放在桌上，下巴歪歪的抵著手背，眼神迷惘的盯著面前的相框。

那是一個女人蹲在小男孩身邊的合照。兩人身後是盛開的悉尼歌劇院，夕陽的餘暉星星點點的落在海面上，碎金般照亮了小男孩漂亮的琥珀色瞳孔，就像有星光藏匿其間。

小男孩約莫六七歲，模樣乖巧可人，白嫩的小臉蛋上掛著幹凈純粹的笑，正伸出雙臂做著捧夕陽的動作。旁邊的女人臉部線條很柔和，五官像工筆畫出來的標致，她蹲在小男孩身邊環著他的腰，慈愛的目光投向那張歡快的小臉，眼底的寵溺像那時卷過兩人鬢角的微風，填滿了整個畫面，寧靜而溫馨。

楚晏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，他的視線始終落在女人的目光中，似乎想在那雙眼睛裏尋找著什麽。看著看著眼前就有點模糊了，被酒精侵蝕的腦袋輕輕晃著，絲毫沒有意識到上半身已經歪到桌子外面。

放在褲袋中的手機不知是第幾次開始震動，讓他有些游離的意識又清醒了過來。他把手機拿出來，不意外的看到了上面的“白癡”兩個字，終於忍無可忍的調整到靜音模式，把手機放在桌面上。

他伸了個懶腰，將杯底剩的最後一口紅酒喝幹凈，舔著有些發幹的嘴唇，看了眼水池邊上放著的檸檬水，結果又把上身倚到了桌上趴著。

好渴，但是又好累，不想動。

懶洋洋的視線落回了照片上，白`皙的指尖隔著沒有溫度的玻璃戳著女人的臉，嘴裏不知在嘟囔著什麽，臉上掛著淡淡的笑。直到手機屏幕的閃爍再次停止，他才慢慢閉上了眼，終於昏沈沈的進入了夢鄉。

十幾分鐘後，一樓的大門忽然傳出了一聲極其輕微的“哢噠”聲。

楚晏趴在吧臺上睡著了，完全沒聽到這不明顯的打擾。一雙穿著鞋套的腳停在了門口，戴著黑色口罩的男人左耳塞著藍牙耳機，警惕的目光穿過墨鏡四下打探，在確認一樓沒任何動靜後悄悄的關上了大門。

他戴著鴨舌帽，手上套著純棉手套，將所有裸露出來的部位都包裹的嚴嚴實實，活像一個職業闖空門的。但他卻不像一般闖空門的那麽緊張，而是悄無聲息的走到地下室門口，凝神聽了一會裏面的動靜。

在確定了楚晏確實睡著後，他直奔二樓，小心翼翼的轉動把手，將書房的門推開一條縫。

書房內空無一人。

他回頭看了眼，閃身走進去把門關好，拿起桌上楚晏的公事包，找到一串特制鑰匙，用其中一把打開了書桌左邊的櫃子。

櫃子裏有個抽屜，和地下室的門一樣配著指紋+密碼鎖。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，灰色海綿墊上擺著一枚特殊材質的透明指模。他用牙齒咬掉右手的手套，小心翼翼的將食指貼在了指模上輕輕壓牢，伸到了指紋識別器上。

綠色的光一閃，指紋識別器確認通過，他悄悄松了口氣，在右邊的按鍵上輸入了八位數的密碼。

隨著鎖芯被開啟的聲響，他擦掉額上滲出來的汗，迫不急的打開抽屜。

本該放著一疊文件的抽屜空空如也。他大吃一驚，剛站起來書房的把手就被人轉動了，厚重的紅木門應聲而開。一個高挑的身影懶洋洋的靠在門框上，帶著醉意的雙眸閃爍著迷離的微光，沖他笑的十分不懷好意。

“還在想你們能忍到什麽時候呢，等得我都快睡著了。”

細長的眼尾被酒精熏染了一層粉紅，帶著桃花一樣動人的氣色。明明是將醉欲醉的狀態，卻偏偏叫人感覺到他將一切都握在手心裏的篤定。

男人不動聲色的看了他一眼，從後腰抽出早已準備好的匕首。

楚晏看著那鋒利的寒光，卻並未露出絲毫驚慌，反而以手掩嘴打了個哈欠。男人知道事情敗露了，不想浪費時間看他惺惺作態。果斷的繞過書桌朝他撲了過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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